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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前的某天我们又一次工程晚点,看着西边的天色沉沉入暮,高悬的电网线将江边惨红一片的天空碎尸万段,待鲜血流干后,又被火焰烧成炭黑随后入夜。高射灯的白光前,无数只虫子盘悬着,夏夜的寂静里只有各种机械前后翻动泥土,拖拽钢筋的声音。我坐在一个沾满机油和动物粪便的干草垛上,打开手机无意识的上下翻动,看到我的一名亲爱的高中同学(为避免人身攻击之嫌现在这里隐去他的姓名)在自己的个人空间里这样写道:

我站在楼上喝咖啡时,看着楼下吵闹杂乱的工地上,一群头发蓬乱,穿着脏臭衣服的中年男人在劳作,使我突然感觉到了人生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们没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因此不得不从事这样卑微的工作,又同时为自己的经济能力所困,不能给自己的家庭更好的生活条件。这样的人,似乎和我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当然,我的一名亲爱的高中同学因为受到过研究生以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教育,沐浴着全国顶尖高校的新鲜空气,并没有如此在自己的个人社交平台上直率地讽刺劳动人民,而是使用了更加婉转曲折的描述,而上面这样的内容只是我一个毫无文学艺术功底的底层劳动者对于他随意言论的一些概括性总结,可能没有好好把握住他喝到的高级咖啡的酸度,醇度和苦度。但看到我昔日的高中同学把自己的同类从业者像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随意的踹上两脚的时候,我像每一个愤怒的网络黑子一样只想迅速地寻找他的个人信息和生活记录——或是用在本柜办编写时刻正在热议的那部网络游戏一样,想要像猴精打上天宫,看看那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究竟住的是和我们多么不同的神仙。

可能是为了泄愤吧,我迅速对我们的高中乃至更早的学习生涯展开了回顾。而我惊奇的发现,在这段回顾中,我努力地扮演着那位品学兼优,被画地为牢的小小校园的“最高行政长官”连连称赞,尽职尽责的神仙官。对于地上世界的“劳苦百姓”们保持着一种慈悲的态度,并不断试图用文字解读他们的苦难,感慨他们命运交织的偶然和必然。而我的这名亲爱的高中同学(匿名)则饰演一个顽冥不化的妖精,每天被“最高行政长官”记过和留堂,甚至还有过非常罕见的无端逃课,反抗天命的记录,让人不经感慨他九九八十一难的取经路真是十分迅速。而我像一个破戒小仙,因律被逐出天庭,被迫返回俗家,因此看到他站在我头顶的云上撒尿的时候,心里虽然或有一些落寞,但更多的是对曾经自己在那一片小小的世界里试图扮演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假人一事,感到万分可悲。在认识到我的一名亲爱的高中同学甚至预计将在完成学业后,从事一些广受凡界尊敬的神仙届的教引工作时,我甚至感到僵硬的脸上多了一些刻板的微笑。

当然,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是转瞬即逝的,小仙已经还俗,明天的工作还是要完成。吃饭,睡觉,工作,听同门师兄讲老师傅的隐秘小故事——诸如在天上人间在瑶池仙女大腿上唱裸K被老母猪精丈母娘敲门后黯然失色落入凡间一类。但当我嚼着白菜炖土豆粉条时,又僭越地思考了些凡俗之人想都不该想的神仙事来了。我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破戒”,或是这些小神仙们眼中的我的“堕落”,既不是在我认识到自己脚踩的一片云并不踏实的时候,亦不是我看到了云下的“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也不是我终于发现我企图扮演的一个虚假幼稚的“神仙官”的空壳的时候,而是在我坚信的,能够腾云驾雾的神仙本身,也并没有神仙的威能的时候,当然我那时大概是西游记看的比较多的缘故吧,是吗?

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被谁教育我们“身在云端”的呢?是我们的亲人,还是我们的师长?ZeroCounter桑曾锐利评价我们的最后一位“最高行政长官”有着年岁以上的苍老,却疲于年轻小神仙们之前的仙术把戏。这位“最高行政长官”形容自己的大学生活如梦如歌,有着悠闲的时光,醉心于自己喜爱的事物,跋涉数小时去翻看一本自己喜爱的书籍,囊中羞涩时,犹豫再三依然决定买下,细细咀嚼品味,能感受到自己心灵的充实。那么是什么引得了他的“破戒”,让他最后变成了一个和大闹天宫的一众精怪缠斗而无能,败下阵来,贬下凡间,认定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不能抱持着什么培育奇花异草,酿造玉液琼浆的“神仙梦”的俗家人的呢?

我的一位大学教授,在因为自己在深山老林的“炼丹房”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不能接手闹市之中一批刚入凡界的妖魔鬼怪的接引任务,便照本宣科,为我们每周一天诵经一个时辰。朗诵的内容为《大xx就xxx导》,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天上古籍,概括了凡人界有关于“就x”的一种大智慧的知识各样,当然,这位大学教授从来没有下过凡,在没有派去深山老林“炼丹”前对“就x”这一凡界课题的唯一认识就是来源于和他私交甚笃的各种徒子徒孙们。我已经记不清他的神仙面貌了,我只记得这位现在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天上生涯的大仙有一句惊世之言:

“等你们落了地,凡间有的是那名为‘工作’的物什,随意取用便是!”